汪小平是一位比较年轻的近现代诗词人,这个人对自己的诗词的造诣非常非常的高要求,一般不写诗词,一写都是非常非常经典的,所以你懂的,最近他也写了几首非常非常新的诗词,感兴趣的你一定别错过了,欢迎品鉴,诗词很有意思很接地气了!
汪小平:那把锁(1首)
《那把锁》
耗了我半辈子
终于打开了
可我不敢推门进去
犹豫了很久
于是又把它锁上
香奴:生死素描(11首)
《来世》
来世的我,头顶陶罐
赤脚走路,穿棉布,戴象骨戒指
来世的我,在恒河上游的阳光里
再与你相遇,你身披火红的袈裟
我说,木棉花啊
来世,我不亏不欠。只需认领
一个人的清欢,用双手把恒河捧进陶
再用左手相扶, 用右手松松地夹着一支香烟
从早到晚灌溉茶园和南纬度线
你归于古老的梵文那些漏版的字
你是怎么修行都不能剔除的
一个业障;你是怎么甩手,都抖不掉的
一把屠刀
《写给石膏像》
在此之前,我画鸡蛋,也画球体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似曾相识
画你的唇,棱角分明的唇
我突然害羞,铅笔出汗,橡皮打滑
你是目前,我唯一能触摸的男性
在你的下颌添加胡须
在你的眼里添加水和蓝色
你不起身,握我的手
你不走过来,揽我的肩头
你不伸开双臂,抱紧我
你不闭上眼睛,吻我的长发
你一动不动,你一动 不动的样子
多像石膏像
你不是马可波罗广场的石膏像
你也不是美术馆陈列的大卫石膏像
你不是宙斯,你不属于希腊
你是我爱过的那个人
在旧照片上突然变成了
立体。而时光停 止了呼吸
看我把重逢,平放在素描纸上
《碘酒》
一些小伤,小腐烂,小溃疡
耳洞那么小的,失恋那么小的
需要碘酒、棉签和耐心
软化这个夏季的所有麦芒
消灭百分之九十九的
细菌
未来一小段日子,要经历
渐弱的疼痛,焦急地寻找纯银耳钉
在我想,它们在银河里呢
此岸一只,彼岸一只
我需要 预定七夕的夜色
带露水的葫芦,和殷勤的流萤
亲爱的,你要记住我的暗号
我耳垂上,有碘酒的味道
《生死素描》
这个四月总是黑着天,那个在我的生日里
燃放烟花的人,正躺在病床上
历经世事与生死
我摸索着夜空的苍茫,闻着灰烬
一次一次,回到他
回到白桦和北国之春
我已经,回到铅笔和素描
眯着眼分辨碳里的高光,和明暗的分界线
这多像你活下来的那一部分
颜色消失,我消失
纸上粗粝的纹路消磨白,也消磨各种黑
我喊你,你也听不到
我只能规模浩大地动用粗细的线条
一层一层垒起光
我要重现,一场青春年少
重现你所有的立体和棱角
至少,你要扶着这张单薄的纸
站起来!
《在你之后》
在你之后,是秋阳如焰
我必须经历炙烤和审讯,必须供出
岁月和水分
我必须做回弱者。低下菊花的
头颅,也修隐风竹的站姿
我必须适量地凋落和残缺
这样才算,经过了你
在你之后,匍匐的黑土再不会起身
成为山丘。跌倒的胡杨再不会披覆铠甲
征战玉门关
那些古往今来的春风
全部失散了,再不会欢聚
在你之后,所有日子都随意地汇入了
流年。而我终于学会了敷衍
我轻而易举地割让了黑发
我轻而易举地背弃,深藏在身体里的河流
一无所有,才算
经过了你
《南锣鼓巷》
那些锦衣旧了,破了
丁香开败了,所有丝线里都找不到
那些淡紫的针脚
南锣鼓巷,南锣鼓巷打着一块又一块
补丁。麦子坐在世上最坚硬的一把椅子上
替我消磨时光。他擦汗
然后要一大杯白开水
我在台下,一合掌就是
十年
南锣鼓巷,南锣鼓巷头戴残月
和星光。我已端坐多年,找不到走出人群的
通道。你们都靠后!
你们都收起美酒和杯
你们都暂停倾诉和表达
你们都不要再说,爱我
在这之前,让我明白
我为何而来?
南锣鼓巷,南锣鼓巷
我的南锣鼓巷
《我的小灯盏》
那时候草原上只有一条路,和一条河
我只有你,我的小灯盏
手提着你过石桥,外祖母的石桥
手提着你上山梁,外祖父的山梁
路过榛树林,牧羊少年的榛树林
路过榛树林,白羊羔的榛树林
路过榛树林,我的榛树林
那时候我偶尔冷落你,更爱月亮
偶尔吃田野里的乌米黑了小手
偶尔在河边烧豆子,烤小鱼
我偶尔忘记你,偷看那少年的背影
但是每一次最后,我都是提着你走回去
你是领着我回家的人,我的小灯盏
你看,我陷落于灯海了
海河两岸都是灯,北安桥上都是灯
豪华游轮上都是灯,大街上的车流里都是灯
可是我对光明的认知,只与你有关
每次打开这只旧皮箱的铜锁
我都得用整夜的时间折叠一遍往事
才有空隙放你回去
晚安,我的小灯盏
《妈妈,我只能送你丁香》
妈妈,我的红玫瑰一直未到
妈妈,你说康乃馨太繁琐了
妈妈,我只能送你丁香
妈妈,我从洮白公路下车的时候
妈妈,我看见漫山遍野迟到的春天
妈妈,我是顺手折下的,这柔美的五月
妈妈,我的花朵太小了
妈妈,我的颜色太淡了
妈妈,总有一些苦弥漫我的心间
妈妈,我听见你在粗布的枕头上打鼾
妈妈,我看见你在老式的藤椅上喝热茶
妈妈,东风推开屋门的午后是我回来了
妈妈,我总有一些大坎坷和小失意
妈妈,我总有一些大苦难和小悲伤
妈妈,这一千朵花芯才藏得下我的泪水
妈妈,这是用雨水和春寒养大的我
妈妈,这是用艰辛和隐忍养大的我
妈妈,你想我的时候大地也铺满了一样的忧伤
妈妈,世界这么大花儿这么多
妈妈,我的报答却小得像一粒忧郁的丁香
《月下天津港》
二十一点要熄灭一些多余的灯
给月光让路
台阶有十四行
这,不多也不少
我们的时间只够
走上来再走下去,不能够
重复
我多想,你是我的
渤海是我的
太平洋也是我的
不用最小号的细棕笔,不用炭黑的油彩
有船在微风里摇动也不要紧
我能画出你的背影
并迅速点一笔快干白
让急促的光,勾销以往
路人说,公主号明天早晨起航
那时的我,将消失在塘沽地下铁
我头上还包裹着这条围巾
有水气,有海风,有航灯的金边儿
也有你的手掌
曾经停留
我喜欢一些故事戛然而止
比如桅杆断裂的声音
而鸥鸟安睡于海岩
除了日出
醒来的黎明里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月色将
退后千里,或者也一笔皓蓝
轻轻地抹去
渤海在这里
太平洋也在这里
你被潮来潮往,忽略不计
《钢》
扭曲变形,对一切势力都一味退让
那是弹簧
孤傲地楔入墙体,等一只手掌来拍打苍蝇
那是钉子
而我,必须踮起脚尖张望仇恨
我只能是,刀刃
我不跟伤口讲和也不轻易说
一笔勾销
《渔村(二)》
我是来做修补的。
我不是来寻觅八仙。我也不想遇见海的女儿。
我甚至对传说和童话,置若罔闻。我一遍遍说到,这是人间。
我修补网。
修补鱼鳃。
修补五级的海风和一米高的海浪。
修补贝壳的坚硬和水母的柔软。
修补珊瑚的红润,也修补你肩膀上的盐。
总之,把你残缺的美景和凛冽的风暴都拿出来吧。
我有骨针和细麻,我有最结实的渔网线。
我最后修补这潮湿的夜幕,借我后背的刺青,铺一小块
锦绣。
让黑暗与黎明相爱,生出朝霞。